很佛博主靳阿声

嘘。闭上眼睛,我就在你的四周。

空叔叔合作愉快(●°u°●)​ 」

secco:

城春草木深,国破山河在

靳小声&小僧羽空



城春草木深

作者:靳小声




我想讲一个人。

 

那往后半辈子的岁月里,我再也没提起过她。可却记了她一辈子。

 

世事如大梦,我已经,很久没见过那个梦里的人。梦里国破山河悲悯怀,梦里峥嵘岁月志昂扬。我却一直忘不了她的脸。忘不了她青年志气的对我讲家国天下。也忘不了她浅笑嫣然的望着我叫一声,青韦。

 

啊,那以后。

 

再也没人叫我青韦。人们只会恭恭敬敬的称我一声鞠大小姐。

 

 

世道乱的很。

任何人在大的动荡里能够守住一方势力都是为人敬佩和尊重的。

我爷爷是个了不起的人。早年从四川来上海滩头做个苦力都成就了一片这大的家业。相比之下,爸爸反而显得温弱太过。

 

可能太过强势的父辈养出来的孩子,都是软弱的。同时,内里又是怪癖的。所以爷爷去世后,爸爸才会这么的扬眉吐气。所以从我记事起面对的父亲,也是那样嚣张严厉的。

 

“不行!”

“早就说了你们女娃娃家,本来就不该读书。让你读书是为了培养大家闺秀的气质、她一个下人跟着去读什么书!”

 

“她不读我就不读!”

 

“你想气死我吗?!”

 

那天的大宅院里,安静如荫。我却在二楼书房为着能让她跟我一起上学跟父亲争了个面红耳赤、

强势的父辈总是培养出温儒的孩子,比如我爸爸,也比如我。然而我却总是会因为她跟父亲争的昏天黑地。除了读书,还有很多的事情。

 

比如她会不小心的毛手毛脚地摔一摔父亲从西洋买过来的机器,又或是长手长脚的老是踢到老管家精心布置的盆栽,有时候连锁反应起来,一整个家里都能被她闹的鸡飞狗跳。

她的道歉自然是不管用的。然后这个时候,又该我挨个给长辈赔不是啦。

 

小姐替丫头收拾摊子,你说有这说法吗?

 

其实她的心那么不安定。我早该料到的。一个连站着坐着总也不肯好好安稳的人啊。

 

最终爸爸还是被我说服,父母拗不过孩子。我轻轻一笑,从二楼书房镂空雕花的大窗户望出去。她站在阳光底下,同修剪花园的师傅有说有笑。

四月份的天,偶尔放晴灿烂的就好像她一样。

我看着她,心都要飞起来了。

 

 

2

她叫李艺彤。是爷爷手下的女儿。

早年爷爷刚立身,身边有很多忠心耿耿的人。其中就有她的父亲。只可惜,她父亲老来得子,却守不住她,因为一场私人恩怨,为我爷爷挡了颗子弹。

爷爷念旧念恩,对她视如亲孙女。但爷爷走后,爸爸并不这么想。爸爸大概是爷爷生前做了什么要做什么,他就全不要做。有时候我在想这又何必呢,爷爷都不在了,爸爸又在跟谁置气呢?

 

可惜我待人处事,却随他老人家。所以我也很喜欢她。打小就那么喜欢她。

十二月份的天,那叫一个天寒地冻。这时节出生的人,我以为多少带点寒气的。

可她真的好不一样,一颦一笑都带着阳光和温度。不一样到后来我才想明白。

大概冬天出生的人,生来就是为了迎接春天的吧。

 

那时我记不得了。

我听奶妈告诉我,李艺彤刚出生时总爱哭,我又没长多大,她要管我,又要去哄李艺彤,忙都忙不过来。奇怪的是,自从她把我带上去去照看她时,我们俩总是互相一动也不动的安静下来看着对方,一愣就好半天,谁也不哭,谁也不闹。

 

小小的时候,我们还住在旧时巷子的院落里,冬天她要拉我跑出巷子口堆白白的雪人,夏天她要拽着我把鞋脱了赤脚走在光滑冰凉的石板上,冰冰凉啊,一直凉快到心头去了。春天的时候,草长莺飞,我们坐在院子里听巷口糖葫芦的叫卖声。我却执意要放风筝,这么窄窄长长的巷子,抬眼天空都是细细的一条线。她说风筝飞不上的。我憋了嘴不干,她便拿好风筝,签好线,站在远远的叫我,来吧,青韦。

 

我明明叫鞠婧祎,家里人请了先生,拜了神仙,给取的那么好听的名字。

她非要嫌麻烦,把偏旁部首给我去了!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

谁叫青韦啊!我瞪着她一路走过去,从她手里拽过线,她就站在身后,稳稳对我说,“青韦,你要一直跑,一边放线。”

 

秋天的时候,我很难过。

大概诗书词读多了。文人对秋天总是有那么多伤怀,于是我也学着他们伤感。她不爱看那些书,却尤为爱看三国水浒,七侠五义。秋高气爽的天气里,我在院子里忧愁,她就在我面对抄跟小木棍说要练剑。

 

跟冤家一样。

 

 

那时候,对于周围的世道,我们根本就不敏感。洋人把京城打成了什么样子,皇上和老佛爷都逃了,赔多少款,割多少地。那是我在饭桌上听爷爷和爸爸说起的事情。

可她越长越不一样。越长越高,越长越大。宽大又瘦长的身影,却少见了很多儿时那四处淘气鬼跳的身影,大多数有空闲,便坐在屋前看报纸。有时又开心,有时又不开心。

 

她为什么开心?又为什么不开心?我开始渐渐不知道了。

 

我想那些东西,那些报纸上说的东西是什么呢,你怎么像爷爷他们一样天天悬在心里挂在口边呢。

 

阿卡,院子里那棵小槐树,越长越高了。那小时候我们总爱抓的鹞子现在一飞上了树,我再也够不着。

我每次拽着你的衣服,你都会拍拍我的额头,笑着说,“我去够。”

 

阿卡,而今槐树长的你也够不了,我再不抓住你的袖子,你也再不抓鹞子。

阿卡,我们就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好好玩吗?

 

 

3

你说,我要多少年才能忘记。

 

我拉住你的手,开心的跳,开心的说,“阿卡,我们一起去上学!我们还能在一起。阿卡,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噢!”

工人和下人都在都在旁边看着笑我,你握紧了我的手,你的手却不似你的身型那样,柔软的手掌和有着细腻骨骼感的手指,交错在我的指间。

 

我想问你为什么要冲我那么好看的笑?

 

你却说青韦,读书真好啊。

 

那一年我们开始进了西式的学堂读书。

那一年我开始想我是不是做错了。是不是不该拉你跟我一起读书?我明明知道你的心那么不安定,我把你带去更宽广的地方,你就会忍不住松开我的手去拥抱这个变化多端的世界。

 

可你那么高兴,阿卡。

 

你在学院里参加各种各样的读书社,和同年级各种各样的人办校园报,办读书会。你指着报纸上新的观念,新的看法对着我滔滔不绝,你拉着手跟我说章炳麟,说陶成章,说胡汉民,说宋教仁。

 

你问我中国该民主还是该君主立宪。

 

我只能笑着看着你。那些人,我不是没听过,不是没了解过。可那个时候我的心太小了,小到好像我永远牵着风筝跑不出那儿时住过的长长的长巷。而你背着光,站在巷子口。你再也不站在我身后,说你要一直跑。你只是远远的看着我,说青韦,快跑啊,我在前面。

 

你高兴的让我无法怪自己做错了。那后来长长的岁月里,尽管我那么想念你,可我从来没后悔过,那么想留住你,又不想绑住你的心情。

 

自那以后。中国的大地上,不断发生了壮烈的起义。朝廷反扑的手段也是几乎疯狂。史书上说,一个朝代最后的疯狂,代表着它的气数将尽。我看得懂。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,我看的见历史,却不知道处在历史里该怎么做。那些报纸上被扒衣肢解的革命者,尤其是女革命者的照片,看的我触目惊心。

 

而你眉头深锁,愈见沉默。

 

家里人越发讳莫如深的东西,你反而越发理的清晰明白。于是我知道,你要离开了。

我陪你去了你爹娘的墓前,你跪在那里,跪了很久。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竟然也不想开口问你。而你起来只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,便拉着我的手说道,我们再去看看爷爷吧。

 

爷爷的墓地是面朝开阔的大江,背靠苍郁的大山。你站在爷爷墓前,山风吹的你衣袂纷飞,你开口说:“孙先生说,惟愿诸君将振兴中华之责任,置之于自身之肩上。所以青韦,我决定离开这里,追随先生。”

 

你的声音高昂清亮,眸色明若辰星。我看着你啊,就好像你永远都拿那样的声音唤我的名字,青韦。青韦。

就好像你永远都拿那样的神情看着我,专注又认真。

 

我走过去,轻轻牵起了你的手,再一次感受了你手掌的温度。那回去的路上我一句话都没说。我们走到了儿时住过的长巷院落。

自搬走之后,家里便把这里便封了起来,可院子里那颗槐树,颤颤巍巍的长的比院墙还高。

 

在踏进院子那一刻时,我却突然哭了。你站在原地没动。我看不见你的表情却看见了树丫伸出鸟儿攒动的动静。

 

我再一次抓住你的衣服,对你说,“阿卡,鹞子上树了。”

 

“我,够不着。”…泪如雨下。

 

你大了,总说鹞子是动物要保护,总说树太大你也够不着了。

 

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擦干我的眼泪,然后费力地去爬那颗槐树。阿卡,你爬树的样子从五岁时我就开始笑话你。

 

可是今天我却哭个不停。我其实从来不想要什么鹞子,我只想让你别走。可这句话如鲠在喉,我开不了口。

 

你脏了衣服,乱了头发,握住只大鹞子捧在我面前。你说,“窝里有小鹞子,它守着它们不肯走。”

 

你说青韦,不要等我。

 

 

 

4

我没想到中国乱了这么多年。

军阀,内战外战打不完。我怎么会完全失去了她的消息?为什么她这一走,音信全无,而我竟然连想找一找她都难。家里人曾逼过我成亲,可被我拒绝了。我永远在为她跟家里人吵闹,她走了这么久,这一次,我竟然还是因为她。

 

后来那些大门大户,小门小户的爱恨情仇,恩怨是非,全部叫日本人的坦克履带和炮弹灰尘所掩埋。鞠家是上海滩的大户,可上海沦陷了。

 

爸爸早早的把一切安排妥当,把我们接去了美国。登上飞机那一刻,我知道我可能这辈子再见不到她了。

她那句不要等我,原来是真的。

 

日月更替,四季更迭。身边的人来了又走,经过的道路,树叶绿了又黄。而我仅仅是走着,像踩在一片软绵的荒芜之上。我不知道我心里的等着什么,在悬挂着什么。又或者那里什么也没等,仅仅只是一种习惯,一种本能。

 

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,我在大学主修的课程,竟然不是我最喜欢的文学。而是那时她一直不绝于我耳边的政治。那是真的无聊的课程,我笑这就是她离开的原因吗?

 

那时她问我中国要民主还是要君主立宪,我现在也滔滔不绝的可以回答你了。民主是最好的。可是现在中国已经换了朝代,谁都不是,是共产党人的民主集中制。

 

啊,阿卡。

 

其实我偶尔也好累啊。父母一生希望我成家立业,可我一生都孤孤单单的一个人。他们走的时候,我心里真的好惭愧,好难过,我跪在他们面前的碑前哭了整整一天。我偶尔也想找那么一个人可以放心的靠一靠,可是我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你。

我想你现在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哪儿呢,是活着还是已经去世了呢?

你看我连你是生是死都不知道。

 

阿卡。

我老了。

 

我的脚都迈不动了。我给学生们上课都要坐轮椅了。他们很敬重我,就像我的孩子一样。当我把你的故事说给他们听时,我竟然发现我用不了半天就能讲完。

是不是学政治的人逻辑都这么清晰,概括能力都这么好?还是我们的故事本来就那样短呢?

 

短吗?明明是我的一生啊。

 

他们说要帮我找你,可是我大概是等不到了。

 

阿卡,我老了。
















国破山河在

作者:小僧羽空



我从未想过我的一生会是这样。

 

1

昨天,嘉敏终于从美国回来了,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吃了个年夜饭。

饭桌上嘉敏说得很开心,直到说出一个人的名字——鞠婧祎。

嘉敏父母那一辈都还在问东问西,嘉敏的爷爷赵粤看着我却沉默了,然而那個小丫頭的话却还没停,“kiku老师的课很有趣,她虽然是教政治的,但是对古典文学和古典芭蕾都有很深的造诣。”

只感觉眼前一晃,手里的筷子脱了手。

 

“李艺彤!”耳边突然响起了她的声音,她看着我,眸眼闪亮,两颊微股。“你在那里干什么?”

“我,”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,说在门边偷看她其实太难为情。春日的阳光从窗台透进来,撒在榉木地板上,她穿着丝质的紧身上衣与蓬蓬裙,手扶着窗台,练着基本的四势,阳光肆意地晒在了她大半个侧脸,肌肤雪白如脂,透明如仙。

 

“三姑,你怎么了?”嘉敏似乎意识到她的话题与我的失态有某种联系,看了过来。

“没什么,”我捡起了筷子,走去了厨房。

 

“阿卡,跟你说了多少遍了!筷子别插在饭上,不吉利。”她把筷子从饭上面拿了下来。

“青韦,你怎么这么像我妈?”我看着她把筷子放在碗的一边,然后又狠狠打了我一下。

“你就缺管教!快吃饭。”

——忽然,整个耳边就全是她的声音。

 

“啪”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,回头一看,是赵粤,

“我和嘉敏说过了,”赵粤顿了顿,“身份是发小和朋友。”

“谢谢。”我洗了筷子回了饭桌。

饭桌上原本轻松的气氛见着我的加入更加愉快了,

“没想到Kiku老师是三姑的朋友!”我一坐下就被嘉敏抱住了手肘。

“嗯,她,最近身体好吗?”我们小的时候,从不会问的问题,现在白发苍苍,双鬓染雪,要问了。

“嗯,还算好吧。”嘉敏揉了揉太阳穴,“不过是坐在轮椅上。”

就像年少时,我以为我们很快会想见,结果再次听到你的名字,却是在隔代人的口中。

 

 

2

先父半身戎马,在不惑之年才得我这样一个半子。幼年父亲对我宠极,也只是幼年而已,父亲在我八岁时就以身殉职。接到军报那天,我便和母亲被接到了鞠老军爷的正房.

一进门,我就被一团东西抱住了,我低头一看,原来是她,双眼通红,哭得唤不上气,

“阿卡,他们。。。。他们。。说李叔叔。。。。”

嘿,你干嘛比我还难过。该哭的人明明是我啊。

“艺彤,以后你也是我孙女了。”就在我不知如何回应时,鞠老军爷按上了我的头。

 

父亲的死让我产生了想要看一看外面的想法,我想知道,到底是什么夺走了那个永远笑若旭日的父亲。所以青韦告诉我,她父亲要她去学堂时,我其实也很想去,只是我知道她父亲不喜欢我,所以我没怎么提及,只是何曾想到在我和楼下园丁学习播种月季的窍门时,就听到二楼“碰”的关门声,接着你就出现在了雕花楼梯的转角,然后三步并两步地跑过来,拉住了我的手,

“阿卡!我一定让你和我一起上学!”那时你眉间微蹙,嘴角微抿。倏然又眉开眼笑,朗然开怀,

“阿卡,你放心。”

青韦,那后面大段的日子,我其实一直在回想,到底我们之间是何时开始的?甚至,我们有开始过吗?

可每每想起那时你的神情,以及那句“你放心。”我想,我大概找到了蛛丝马迹的答案。

 

鞠先生最后还是熬不过自己的女儿的软磨硬泡,在青韦去了半年后,我也跟着去了。

 

在西式的学堂里,我不仅仅是新的,有别于中国传统四书五经的知识,更重要的是新的思想,英国人从改良了蒸汽机能发展到一次工业革命,又因为一次科学发明进入了二次工业革命,资本主义便是两次革命里,如星星之火,呈燎原之势。而这些对于那时的我来说,都是新奇的,我想一个刚破壳的小鸟,想知道更多,在西学堂,大家的思想也很活跃,在此期间,我认识了赵粤和陆婷,我们在学校成立了一个兴复会的团体。我成了兴复会的白纸扇。

 

上海的秋天来了,武昌首义打响了,早上的申报被抢完,陆婷抢到了最后一份,看到武昌起义时,我们很激动,其实在之前的广州起义我们就开始关注同盟会的讯息,陆婷还通过某些渠道认识了光复会的人士。我变了,我知道,外面的世界,革命的理想,握在手里的青年之志,让我越发的充盈与活力。这一切,我知道,我该开心的。可是,每当我看见她,那个总是望着我不知所然却还是努力在倾听我讲事情的青韦,我却忍不住把这份开心收起来。她还很小,哪怕她年龄上比我大。时代的宿命是时代的问题,没有道理每一个人都必须要肩负。

如果可以,我更希望她永远不要明白,永远不要了解我所做的事情。

“阿卡,今天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?”你又摇了摇手里的风筝,风筝的纸面是你画的,看着上面展翅高飞的燕子,我点了点头。

快要步入青年的青韦好像还是和小时候一样,总也忍不住缠着我玩。

狭长的弄堂里,她跑在了前面,离我越来越远,一个失神,我放了手里风筝,风筝边缘锋利,在我的额头上划了一道,然后笔直地飞上了天空。突然反应过来的我,对着前面还在跑着的青韦喊道,

“放线!青韦!快放线!”

她似乎没有听到,手里紧紧拽着绳子就是不松手,看着越来越小的身影。可风筝永远只有那么高。可青韦。时代的宿命,总要有人肩负。我不想你担,那总得我去担,如今世道之乱,哪怕想为你守住那一方小小院落也慢慢的艰难。日后国将不国,又何以为家。而我,那时又该如何保护你?

 

“阿卡,你的额头破了。”不知什么时候,她已经回到我面前,抬起手,帮我擦了额头上渗出的血。

 

那年冬天,上海发生了大案。宋教仁遇刺上海车站。

那年冬天,我告别了青韦,和赵粤,陆婷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漂洋过海,去了日本。

 

 

3

孙先生二次讨袁失败,流亡在日本,而我们正是那时有幸认识了孙黄二位先生。参加了中华革命党。

袁世凯倒行逆施,人人得了讨之。通过国内外势力的各种切磨,讨袁的声势日渐浩大,那个坐了八十八天皇帝梦的人,最终还是从帝位上滚了下来。本来可以得民主之光美名万古流芳,却因为那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遗臭万年。

孙先生觉得这是个时机,可以回国。于是我们几个作为先生的助手第一批回了国,分两批走,一批与蒋公接洽,另一批去广州筹备军校事宜。陆婷问询了我是否要回上海看看,我犹豫了下,拒绝了。

这一犹豫,便是世事飞扬啊。

那后来,军阀倒了。国民党上台一党独大。那后来,共产党又如雨后春笋蓬勃而起。国民党独裁又腐败,已经渐渐变得不像我们当初加入时那个样子,可我们无从提起。孙先生的像还悬挂头前,时时提醒我当时的理想。那之后,内战,外战。打了整整十八年。

日本人的铁蹄四踏,我怒火冲天,又心惊胆战。上海的沦陷于我来说就是一场噩梦。我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,担心她的安危。担心她的处境。直到后来身处军统的陆婷给我带回了她们全家安居美国的消息,我才全然放心下来。

那时陆婷拿着纸条,递给我之前,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道,“前缘已尽,忠心党国吧。”

这一句话,我一直没能很好的明白。我不明白我心里记挂的她,同我所做的事业有什么关系。直到,我们赶走了日本人。可又打起了内战。

直到后来蒋公继任后的十几个春秋,我再次回到上海,而回到的这里的原因,竟然不是因为她,而只是为了这一班去往南方的邮轮。那时我终于明白了。

国党在与共党的战争中节节败退,虽然还强据长江以南,但是终是强弩之末,疲态尽显,党内的要员夫人们都在这班邮轮上等着去台湾,票价也是水涨船高,由于赵粤与我都是机关要员,自是有优先船票,蒋公希望我们先去那边打点。

回到上海的第一天,我去了鞠府,那里门口的岗亭已经没了门卫,院子里却倒是整整齐齐,进了院子,就有一位看门人过来询问于我,定睛一看,竟然是鞠府之前的二管家,管家见我也是一阵唏嘘,毕竟多年未见,从他那里得知,在‘九一八’事变的时候,鞠先生便已然觉得局势太过动荡,于是举家迁去了国外。这所宅院因为地处租界之内,便被外国人买了下来,管家也没换负责打扫打扫,倒也幸得保存。国外陆陆续续有鞠家大小姐的来信,但最近的一次联系已经是两年前了,毕竟军报都乱,更何况是国外的家信,不丢已经很不错了。

管家把信给了我,信纸有些泛黄,看得出是青韦的字迹,信里了了几句,说了在那边的情况,最后的一句话,却让我心里一堵,

“若是阿卡回来了,回信告诉我。”

 

于国于家,我都问心无愧。

 

唯独你

 

唯独你---青韦。

 

 

 

 

4.

在打这个电话的时候,我是有些紧张惭愧的。在台湾这么些年,我心如死灰,放任自流。明明可以找她,却因为内心的愧疚迟迟不敢找。

而今因为赵粤孙女的一个消息得知她的近况,心情沉重的竟不像我这么几十年都这么活过来了。而此刻,赵嘉敏这个小妮子就撑着胳膊在对面看着我,眼睛闪闪发亮,

“三姑,kiku老师至今未婚哦~”

我第一次被这个17岁的小女孩噎得说不出话,有点窘迫,低头按下了号码,对方的拨号音好像很长,就在我快要发呆之际,对方接起了电话,

“hello。”

在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霎那,那流逝的时光就像电影回放一样,一帧一阵的回过我的脑海。划过我的心间。容颜易逝,斯人已老,昔日清丽婉转的声音,而今尽显老态龙钟之调,但那说话的声调不变,停顿的语气不会变,是你啊,真的是你。

“青韦。”

对方却沉默了一阵子,我有点紧张,左手也捏上了话筒,就在第二声“青韦”刚出口时,就和她的“阿卡”重叠了,于是我知道我做错了。那前半生我尚可以说为国效力无话可讲,可这后半生,因为那实在莫须有的愧疚感和党国事业一败涂地的不堪,迟迟不去找她,真是我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了。

因为我听到,电话那头,一个跟我一样岁数的老太太,声音有些颤抖。一声一声的问我,“李艺彤,你为什么不找我!”

 

对不起,青韦。

对不起。

 

我其实有好多话想跟你讲,让共产党的地下党五花大绑的时候,我没有怕过,让日本人拿枪顶着头顶交出机密的时候,我也没有怕过,党国事业一败涂地,望着孙先生的画像深深鞠躬的时候,我没有怕过。来到台湾望着百废待兴的海峡宝岛,我没有怕过。我从来没有怕过。可我却那么怕见到你。

我怕你那么疲倦又欣慰的叫我阿卡,我怕你一言不发,我怕紧紧地抱着我。

我最怕你什么都不问,什么都不提。

而我仅仅是站在那里,都会失了勇气,无法开口告诉你,这么些年,我因为些什么而把你放弃。

 

可我到底还是做错了啊!

 

赵嘉敏难得没有取笑我,抽了一张纸巾递给我,然后坐在了我的身边。

“savo,还不去收拾收拾,你不是明天的飞机飞美国吗?”我放下电话,擦了擦脸。被这个17岁的女孩子看得有些不自在。

“我取消了。”赵嘉敏双手挽上了我,“我和三姑一起去~”说完,她往我这里眨了眨眼睛。

 

若说,这辈子我走过最长的旅程大概也就是这一班飞机了,当飞机降落的时候,我突然想起了鞠府以前的二楼转角,铜质的雕花楼梯把手,摸上去微凉的手感,楼梯的榉木地板的味道,弥漫在空气里,还有她出现在那个楼梯口,永远明亮地眼神和喊着‘阿卡’的口吻,这些东西好像一下子从身体里苏醒过来,从每个毛孔里窜了出来,包裹了我全身,好像明媚的太阳一样。

出了机场通道,我一眼就看到了她,一旁好像是她的助手在低头和她说着什么,她手里拿着纸笔在写着什么,写了一会儿便抬头望这边出口望来,看到我时,她眯了眯眼,然后笑了,轻轻挥了挥手。

我看见了她的嘴型——阿卡。

 

而后,我们竟然很有默契,都办理起了回国事宜,而终点都选择了上海。

鞠府已经成为了历史保护建筑,无法居住,我在附近买了一间老式的小公寓,接了青韦进来住,青韦还是喜欢在早上的时候听音乐,晚上的时候写东西,时间规律地吓人。而她的腿不好,我也乐得天天帮她打点其他的事宜。

“青韦,谢谢你。”看着坐在阳台上改东西的她,莫名地想说这句话。

“那就把这个买了吧。”青韦点了点手上的纸。

我凑过去一看,点了点头。

“叫你买你就买啊!”青韦皱起了眉头,“你是不是盼望我早点死。”

“不不不,没有没有。我给你买盐津枣去。”

 

青韦,三生三世,愿我们都能生同寝,死同柩。

 





(很感谢阿声(靳小声)能和我写这部的上下篇,这篇着实是因图起意。)



评论
热度 ( 79 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图片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 

© 很佛博主靳阿声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