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佛博主靳阿声

嘘。闭上眼睛,我就在你的四周。

九月的一天夜里


窗外在下着雨,现在是凌晨刚过两分钟。

 

隔壁楼白天没了位老人。灵堂就摆在我房间书桌正对的窗户望出去。我又是二楼,声音特别大。这不呢,刚放鞭炮吓的我把手里的书差点拽烂了。其实这原本也没什么要值得要讲的,就是想起一些事情。

在我很小的时候,住在外公外婆家里,那时候楼下有位老先生,我总是见着他。他老是板着一张脸,可我意外觉得他年轻时一定很帅气,虽然现在他看来只是个佝偻的老头。他好像是个木匠,那个时候我小,在书桌前坐作业,老是能听见他在楼下刨木头的声音,然后我坐不住,就跑到楼下去看他,我那么小就觉得刨木头的声音好听。好多的人都有各种各样的奇怪的癖好,什么爱闻火柴味啦,爱闻下过雨的泥土味啦。我觉得刨木头的声音很好听。

 

他见着小小的一个我,老是守在他面前,一开始跟我说说话,问问我。久而久之的,也就习惯了,不问我什么了。其实他不问我才叫我放松呢,可能吧,我从小就不知道怎么与人寒暄说话。

于是很多事情,只喜欢默默地看,静静地听。

 

他的木活做的很好,他家里的椅子板凳桌子都是他做的。有一天我看见他做了个桌子出来,先是刨桌面,然后是四条腿儿。我就蹲在他的不远处,看着他,然后捡起木头片,一条一条的扯开,然后扔掉,又再捡起新的。他得意地告诉我,木头呢,一定要刨的平整,长短大小要一样,这样才契合。喏,就像这样。说着他就在我面前把一条腿儿和桌面钉了起来。

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木头,哇。

 

那时候我真小,小到我自己都记不清楚自己几岁了。

 

后来我又长大些,读了高中。高中寄宿的,其实学校也这就在本区,几条街就到了,可是那时候大人说高中住校锻炼自立能力。可真是扯啊,我从小到大的自立能力还需要锻炼吗。已经很独立了,其实不需要再过独立了。

放周假的一天夜里,我开着灯在房里写东西。那时候还没有电脑,所有写的东西,都是手写的。我到现在都还记得,我在把我看过的一篇很好的小说自己抄成剧本。

楼下渐渐的响起了二胡声。我以为幻听了。放下笔仔细一听,声音越来越明晰,从楼下的小院子里传来。我觉得二胡的声音怎么这么悲凉啊,拉开窗帘,对门漆黑一片。再把窗户打开,那位老先生就坐在小院子里,黑暗中他好像一动也没动,其实他明明在拉二胡,可是那时太黑了。

我就立在书桌前看着他。这位先生老多了,很小的时候我看着他,那时候他冬天的时候喜欢穿一件黑色有些破皮的皮夹克,耳朵上总带着一个耳套。脸上的皱纹也没有那么多。那个时候他总是在做木活。

可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慢慢地就不做了。真的是慢慢的,慢到我没有记忆,没有意识。渐渐的,我偶尔在楼下看见他,发现猛然一见,先生脸上皱纹又深了,头发更白了。越发的沉默了,一双眼睛,不再如过去那么明亮了,浑浊了。

 

那一晚,夜很深。外公外婆都睡了。我悄悄把门打开,走下了一个楼梯。他就在楼道出去的右手边的小石桌边坐着。我坐在漆黑的楼道里的一阶台阶上,这阶台阶在这儿,我可以看见他,他看不见我。他拉的什么曲子我至今都不知道,因为那首曲子我忘了调,再想找回就找不到了。可当时那个感觉我却到现在都还能回忆起来,太悲凉了,那个乐器已经很悲凉了,声音那么哀婉,老先生坐在那里更悲凉。而我坐在那里,只觉得黑夜太难过。那些年会断断续续听到家里人讲街坊的八卦,说楼下的那家里,老先生的妻子原不算个宽厚的人,遇上利益的事情还会稍显刻薄。儿女也不知道态度,孙子孙女也不总是见着回来。

那时候我明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事,很多时候,是陌生人陪你听一首曲子。

 

后来没过多久,老先生就去了。去的时候,不算大的我,一个人在家。外公外婆去了外地旅游。那时候也是像现在,楼下的院子里,设着灵堂,黄色的灯光只有在这样的时刻我从不觉得温暖,反而透出一种渗人的明亮。他家里人给请了道士,从白天到夜里不停的敲敲打打,唱唱跳跳。不算大的我,什么都不明白,不明白什么是无神论和有神论。只是天生的胆小和怕鬼。

是的,害怕是要承认的。因为怕鬼长这么大没看过超过五部鬼片。因为想象力太丰富,脑洞很大,看到一个黑树影会联想成一个参天怪物。不怪得心理症,人的胆小,都是被自己吓的。

那时候没了的先生给我的一点点难过的感觉,远远没有楼下敲敲打打给我的渗人感来的强烈。更加不会夜深人静的在这样的环境里忽然记起一些记忆深刻的事情,至今没忘记。

 

为什么会想起这些事情。过去好远了感觉。大概因为很多事情都变了吧,同样是守灵,此刻楼下安安静静,连放了一天的哀乐都是那么的小小声。照惯例要在夜里放的鞭炮声楼下的那一家人也只象征性的放了几响。

很像我记忆里的回忆,可是又一点都不像。

 

外公外婆还好好的睡在隔壁房。不是一个人,不是一个人面对害怕了。或者说一个人面对害怕也能更有勇气了。

又或者把恐惧都剥离开,竟然发现记忆深处藏着很平和的回忆。对一位先生的回忆,对一个夜深的回忆,对小小年岁里的一段时光的回忆。

 

有一天白天,我照例站在书桌前。这个时候的我,站在这张用过很多年的桌子面前,早就不用垫脚也能很轻易地看见窗外。那个时候正是外公外婆一同出门到街上去逛街。他们的声音从楼下传来,外婆一如既往的嗓门高昂。我看着他们,觉得有些难过。他们也是我记忆里的样子,可也是老了那么多。这些年渐渐大,一个人在外面求学,再不是跨个两三条街就能从学校走回家的距离。

可我回头想,脑袋记得最清楚的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,我同他们一起住在乡下。他们睡觉前还给我旺旺饼干吃。吃了小小的我一嘴的蛀牙。还是我守在外婆面前看她起蜂窝煤灶的样子了。冬天要烧一锅热热的水,放进大桶里,我们三个一同泡脚。

这些事情其实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发生的,我甚至把离我很近的事情都完完全全忘记了。可是这些事情,若是想,就是能想得起的。好近,好远了。

 

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们都会离开。我总是在想总有一天他们都会离开。当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,那么多陪伴与迎接,可慢慢的,他们都在离开。亲人要离去,朋友又离散,喜欢还剩一半的恋人,离开。然后剩下我一个人,孤零零的在这个世界上。这个地方,那么多人,我走在稍微拥挤的街道里都感觉不适应。可是又终将孤零零地一个人走,长大啊什么的,总要慢慢的接受,慢慢的妥协,缓慢又隐忍地。

 

其实我真的不怕一个人的。这是常情,道理我太明白。

 

其实我也是害怕的。就像这么大了我明白有神与无神,我没有信仰,又有了信仰。我白纸一张到心里缓缓沉淀下很多的事情,可我还是怕鬼。

 

或者怕鬼的同时。又怕着离去的人,消失的时间和过去的事情。

 

只能说,生者尽情感受吧,愿逝者安息。在佛家的世界里,他们说没有结束。也不知道下一世我会坐在哪个阶梯里,听哪位人拉曲子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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